生命存在的正确方式:生活从容,气质优雅 | 悦读
《刺猬的优雅》
生存空间与心灵空间的比值平衡
“你再看一遍,写篇影评吧。”我又看了一遍,依然没有写评的冲动。近些日,我内心被一种无法言说的悲伤包抄,非但没有写字的兴趣,连生活的耐心,似乎都失去了。人生匆匆,每日在接踵而至的琐碎中沉浮,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很显然,我的这种悲观情绪,是由于我打破了心灵空间与生存空间的比值平衡所引起的。而《刺猬的优雅》说的正是关于心灵空间与生存空间的比值平衡。
很多年前,我写过一个小说。说的是一个普通的民警,经常被他的男上司呵斥来呵斥去,他的女上司却因一次偶然机会,发现了他隐秘的优雅生活。原来这位普通的文职民警,不是仅仅只会写工作总结、会议材料、领导讲话稿。除了工作,他有非常丰富的业余生活。他的钢琴演奏达到了登台表演的水准,他是本市一个地下爵士舞团队的领队,另外,他还是一名感情和时评专栏作家。女上司的床头就有他的两本书。只不过,他用的是笔名而已。得知这些,女上司从此处处为他的工作提供便利,以便他有更多的时间扩展自己的心灵领地。
我的这篇小说写的也是关于生存空间与心灵空间的比值问题。构思还不错的,可惜的是,我一直把握不好从细微处挖掘主题的深度。初稿写完,放在那儿就再也没去管它了。
每一个人的心灵空间与生存空间的比值平衡是不同的。具体到这部片子,门房荷妮所需要的生存空间就很小。
一位学识丰富、对艺术生活品质具有很强鉴赏力的女人,一辈子却甘愿做一个守门人。为什么?因为这个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比守门人更简单的生活了。尽管日子清苦,却能腾出大把时间让自己沉浸在书海之中——那才是维系她生命活力的要害。
对于能力平庸的荷妮来说,她所需要的心灵空间与生存空间是互相对立的。心灵空间只有把生存空间逼压到最小,才会让她对存在的感知达到某种平衡。这种平衡,也是多年来外部世界种种力量作用在她身上的结果。外部世界对她越是轻辱,她对生存空间的要求就越小,对心灵空间的要求就越大。
“刺猬”一词,是芭洛玛形容荷妮的。门房荷妮显然是这部电影的主人公。但从出镜率来看,日本富豪小津先生和十一岁的小女孩芭洛玛当然也是这部电影当仁不让的主人公。
相对荷妮来说,对外部世界一味采取反叛姿态的芭洛玛更像一只刺猬,她虽然能感觉到荷妮的优雅,却没有形成自己的优雅。究其原因,是她只知道自己需要多大的心灵空间,却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大的生存空间。
看遍了周围世界形形色色的生存方式,小女孩芭洛玛厌倦至极,武断认为身边那些人都是生活在玻璃缸里的金鱼。他们的生命轨迹纤毫毕现,完全可以预测,没有一点想象的余地。
所以她一味否定生存空间,并决定在她十二岁生日那天,吃安眠药自杀,彻底扼杀自己的生存空间,将心灵的自由无限度地扩大。她就没有明白,一旦生存空间缩小为零,心灵空间其实也不复存在。
天可怜见,就在她要自杀的前几周,她偶尔窥探到了门房荷妮的生活结构:在最小的生存空间里挖掘最大的心灵空间。于是,她骄傲地向家人宣布,自己长大后,要成为一名门房。
对她郑重其事的宣言,家人不置可否,以为只不过是她的一句疯话而已。哪里想得到,她的这个“宏大理想”已悄无声息地把她从死亡的临界线上给拽了回来。而且,凭借这个理想,她将慢慢构筑自己心灵空间和生存空间的比值平衡,她将不再会陷入偏执的死胡同。
对人世种种虚华,她虽然仍能一眼看穿它荒谬透顶的本质,但内心深处悄然而生的慈悲已让她拥有了包容的力量。然后在未来的日子,她的身上才会一点点聚集荷妮所有的优雅气质。
说到底,优雅其实是一种内心的平衡。当我们心灵空间和生存空间不再彼此掠夺,达到某种相安无扰的临界点时,我们从容的气质才会表现出一种优雅。
由于导演把很重要的镜头都落到了门房荷妮身上,这使得大多数观众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误区。以为生存空间和心灵空间对每个人来说,都像在荷妮身上那样势不两立,并以为荷妮来之不易的优雅才是值得赞叹和大书特写的。
所以,网上有关这部电影的影评,几乎都是冲荷妮去的,完全把富翁小津格郎给忽略了。就算没忽略,也只把他当作呈现荷妮的优雅的一根引线。
事实上,小津的优雅何曾逊色过荷妮半分?
为了获得这份优雅,或者说,为获得生命存在的从容感,小津所营造的心灵空间与生存空间的平衡比值,与荷妮大相径庭。
电影虽然没有着重表现小津的外部生活,但作为一个复合型企业群的总董事长来说,小津给自己布置的生存空间有着我们无法想象的宽广。
如果按时间和精力来划分,构成他心灵空间与生存空间的平衡比值大约是三七分吧?而荷妮则恰恰相反。这就是说,如果小津构筑心灵空间所花的时间和精力如果是三分的话,荷妮则花了七分的劲。可荷妮心灵空间的广度和深度,就一定超过了小津吗?
没有。从电影中可以看出,在心灵的修为上,大多数时候是小津引领荷妮,而不是荷妮引领小津。小津之所以接近荷妮,是觉得荷妮能够成为他的知音,而不是他的精神导师。
这么一剖析,我们就会发现,被小女孩芭洛玛所向往的门房生活,其实并不是人类生活的范式。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特有的生存方式。
对小津格郎来说,如果外部生存空间萎缩到了门房荷妮的地步,那么他的心灵空间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荷妮这般摇曳生姿的境界。而且很显然,小津格郎的心灵空间与生存空间并不是互相排斥、此消彼长的关系,而是互相促进、共同繁荣的关系。
我们有理由相信,小津格郎在对生存空间拓展的同时,也间接地拓宽了他的心灵空间。小津由表及里的优雅不单是来自一方面,而是来自心灵空间和生存空间的双维度。
对小女孩芭洛玛来说,她虽然像只刺猬,但她还并没有活出一分优雅来;而对于小津格郎来说,他拥有绝对的优雅,可他一点都不像刺猬。
所以电影虽然叫《刺猬的优雅》,但并不是说,人们必须要混成刺猬的模样,才能抵达优雅。网上很多把荷妮的生存状态捧为圭臬的观众,显然如小女孩芭洛玛一样,进入了某种误区。
正因为这样,很多人褒扬荷妮的同时,却借小女孩芭洛玛之口,否定身边的其他人。比如芭洛玛的父亲、母亲、姐姐,以及他们的朋友和同事。那么,这些人是不是像芭洛玛所鄙夷的那样,只是透明玻璃缸里一只只金鱼?楚楚衣冠里一具具行尸走肉?
不是。任何人除了生存空间外,都有自己隐秘的心灵空间。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文明社会的人类区分于野蛮物种的最重要特质。而且,他们的心灵空间还非得要与生存空间达成某种平衡,才会在风刀霜剑的人世中走完他们的全部岁月。
是因为每个人填充心灵空间的事物不一样,才使得观众像芭洛玛一样,无法觉察更多人的心灵空间。大富豪小津格郎和老门房荷妮是通过托尔斯泰名言的上下半句,才找到进入彼此心灵的钥匙。而小女孩芭洛玛虽然隐隐觉得荷妮与其他人不一样,但真正进入荷妮的世界,还是因为小津格郎的出现。
在生存空间中,人与人大多时候处在不断竞争之中,再加上心灵空间的填充物不同,人们在有限的现实中很难找到同类,所以,巨大的孤独感会时时包抄每一个个体的人。
电影里充满孤独气息的人物,其实远不止芭洛玛、荷妮。这部电影几乎每一个出现的角色,都呈现出了深浅不同的孤独感,包括住在垃圾房的流浪汉和搞不清自己究竟住几楼的带狗老妇人。
当然,也包括此时正在屏幕前看这部电影的你我。而且,谁也不比谁的孤独更深刻,更高贵。高贵的是,我们在面对孤独时的心灵状态。
如果这部电影中的主人公荷妮、芭洛玛、小津格郎真有高出其他人之处,那就是在没有遇到同类之前,他们能坦然沐浴人世间这无边无际的孤独,而不是像其他人,只想用没完没了的无聊聚会、酗酒、闲聊、赌博,来排遣内心的孤独。并且,当同类消失或离别后,刚刚沐浴情爱阳光的他们,仍有勇气继续在无边无际的孤独中潜藏下来。
在信息时代到来之前,人类的交往往往局限在生存空间之内。就是说,拥有很大生存空间的人,只能与拥有同样生存空间的人交往。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像奇遇中的荷妮和小津格郎那样,突破生存空间,将交往扩展到心灵空间之中。
但现在,这种格局改变了。随着信息时代,特别是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人与人的交往不再局限于生存空间的层面,随着网上数以万计小社区的组成,心灵填充物相似的人们很容易突破生存空间中职业、权力、财富、名望的阻隔,依靠那份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共同爱好,天南地北地聚在一个个虚拟的空间。这时候,周围人给我们构筑的孤独之网,将不再成为我们美好生活的杀手了。
在虚拟的社区里,我们都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真实的幸福感。这是电影《刺猬的优雅》所不能呈现的。
说到底,这部电影的格局毕竟还是有些小了。但好就好在,每个观众都能通过门房荷妮,从这部电影中感受一份惺惺相惜的温暖。门房荷妮正是芸芸众生的象征,我们虽然如此平凡,生存空间又是如此简陋,但我们的心灵空间却绚丽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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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自:《时光的盛宴》(精装)
作者:谢宗玉
出版:九州出版社
内容简介:
这是一部电影思想随笔,作者通过对经典电影的深度解剖,来呈现他独特的世界观。其视角独特、语言犀利、思想深邃,善于借用电影的烛火,来洞察社会和人性的幽冥,是国内其他影评人所不具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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